望着眼前的白烛,白花。双手再一次的虔诚,思想很多,但怕奢侈,喃喃地,浓缩成一句: 他爷爷,九泉之下您还适应吗?
今天是他老人家过世一周年,人总是在特定的时间里会特别思念那些你会思念起的人.
重新翻阅那篇幽幽的惦念,再一次让我热泪盈眶,我知道有些事,有些情是铭刻在心的凝固,是一种永恒.
幽幽的奠念
知道他爷爷整天卧病在床,每况日下,但是2007年11月3日的早晨,周六,在学校培优上课,接到死亡噩耗的我霎时脑子一片空白,不知如何处理眼前的教学,思维短路片刻,又回过神来,急急赶回家料理后事…
人说叶落归根,他将踏上回家的路。躺在车子上,在遮蔽日光的阳伞下的灵魂会安息吗?我久久地凝视着骨瘦如柴的模样,没有扶尸痛哭,只是难以相信生命竟如此脆弱。
他爷爷生于1922年,初中毕业,那时候有如此高的学历,已经算是一个高材生了。年轻时曾学过大厨,刀工和技法略显专业厨师的点点韵味。也曾做过水手,一年半载漂泊在辽阔的大海上。但终究敌不过对家人的思念,对孩子的牵挂,毅然决然地回到了故乡,开始了平凡的农家生活……
2000年他老家因为土地征用,几间简陋的平房随着机器的隆隆声顷刻间化为平地,也残酷地割断了对故乡土地的刻骨的眷恋,就在那几个月里,他奶奶被查出得了白血病去世了,失去老伴和故土的老人更加沉默寡言,整天不吭一声,也没有喜怒哀乐,寂静得让我们害怕,沉默过后他病倒了,就搬到了我们住的新居。和儿子、媳妇、孙子同住的七年岁月里,我知道老人感到欣慰、宁静和悠闲,但在失去老伴的七年里内心是孤寂的。
一段时间调养后,老人病好了,但是还是显得拘谨和沉默,为了挣脱这种拘谨的场面,从来不习惯给人夹菜的我也尝试着剥虾,盛饭,一个劲地劝说多吃一点,冷菜冷饭就不要吃了,对肠胃不好。但是这样我感觉他没有丝毫的轻松,反而更加拘谨了。总有地方出了偏差,我不断反省自己。我做了换位思考,老人初到我们家,自尊心极强的他肯定认为麻烦了我们,如果再被视若上宾,出现拘谨是难免的,而且上年纪的人总有这样那样的勤俭的生活习惯,现在如此迅速地改变多年的习惯,能适应吗?找出根源以后我也改变了方法,因为我懂心自由了,才算是有家的感觉,我发誓要让孤独的老人待在真正有心灵归属的家中。我不再把自己的生活习惯,生活理念,生活情趣强加在一位老人身上,如果喜欢让他吃剩菜剩饭;如果喜欢让他洗碗、晾衣服;如果喜欢听他讲遥远的远洋轮的故事,如果喜欢让他倾诉每天报纸和电视的新闻;如果喜欢让他讲讲门卫听来的八卦;如果喜欢也让他看看麻将桌上叱喳的风云……
人与人之间情感总是凝集在朝夕相处的柴米油盐里。从此我们三口之家变成了四口之家。老人也从昔日的沉默中走出来,渐渐脸上有了笑容,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日常琐事,每天去门卫拿报纸,在门卫侃侃大山,聊聊家常,说说媳妇新添的毛衣和夹克,谈谈调皮孙子的纯真和智慧,有时也在老年协会搓搓麻将。在家时,一张报纸一字不漏翻个底朝天,电视11戏曲频道是必看的保留节目。晚上我们回来了电饭煲里饭已经烧开了,晾在外面的衣服已经收起来了,本该属于我们做的日常杂事老人默默地替我们承担了,要知道这些事以前老人都不习惯做,到我家时才开始学着做的,心中隐隐有些内疚,有时候又感到特别的温馨。有一段时间我们家里经常搓麻,老人也喜欢麻将,喜欢热闹,他乐意帮我们准备停当、倒茶、拿水果等等,忙得不亦乐乎,观看也不亦乐乎。
每逢佳节倍思亲,过年了,他爷爷就特别渴望亲人来看看,住在不远的另外两个儿子和女儿就会过来看望他们的爹爹,还有舅舅也过来叙叙家常,那时候老人就特别的骄傲,话儿也比平时的多。过年了,我们一家也照例去看望远在梅山的爸爸妈妈,去触摸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,他爷爷怎么办?孩子们都说去他们家过年吧,可是老人说什么也不愿意去,也许他认为再也禁不起折腾了,也许女儿那次他生病了还去搓麻的淡漠触痛了心中的那份情愫,也许无法容忍大媳妇唠叨的脾气,也许老人终于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了,后来我们决定让老人一起到我娘家去过年,他居然答应了,我很开心,也忐忑不安,我爸爸妈妈会有想法吗?邻居们会怎么说呢?还有我哥,我姐呢。我们一路风尘,爸妈看到他爷爷特别客气,还专门骑着小三轮驮着他爷爷把梅山岛逛了一个遍,同样的善良,同样的沉默,同样的好客和自尊,只有我知道他们两个老人性格很相似,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。从这以后我每年都把他爷爷接到梅山去过年。
2006年年底过年,他居然说什么也不肯去梅山,去任何地方,怎么劝也不行,于是那年我们没去梅山过年,现在回过头去看,这是我们四口之家在家过的最后一个年了。
2007年3月,有一次他接一个电话,也许太匆忙,也许已经力不从心,摔了一跤,后来就不愿意出门了,害怕下楼梯,风雨无阻的拿报纸工作也中断了,口里一直念叨着:“年纪大了,不中用了。”我给他买了一根拐杖,我说:“你要不断练习走走,哪怕房间里面走走也好。”有一次我们一家外面去吃饭,没几分钟的路程,他爷爷居然气喘吁吁,不断冒冷汗,像是爬过高山似的,我对老公说:“他爷爷是真的老了。”看着一个亲人不断地老去而无可奈何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。后来就是吃饭上茅厕时勉强走走,其余都踞在自己的床上或沙发上消磨时光,去医院看看就说除了一点高血压没什么毛病,但是老人的肌肉渐渐萎缩,有一天半夜我很惊醒,忽然听到碰的一声,老人自己出来倒茶,摔在地上无法起来了,原本高大的身材蜷曲在地上,一个没有能力站起来的老人是多么的令人心碎。我的眼眶湿润了。从那以后我们每天把茶水、水果之类、点心之类的东西放在床边,后来把尿壶也放在旁边,老人心灵的家缩小为这一方的床了。那时候起下班之前我总是琢磨着买些什么新鲜的东西,因为老人的胃口越来越差了,吃东西只好靠哄了,我去喂时还给我一点面子,吃几口,后来就基本上什么都拒绝了,有一次我突然想到福建水饺里的白鸽汤好久没喝了,买过来居然吃了不少,让我们全家开心了好一阵子。老人就像镁灯,拒绝加油,拒绝去看病,说好好的没什么病,不受这折腾,只让它渐渐烧尽乃至熄灭。留给我们的是朴实、诚恳和勤劳。
86岁也应该是高龄了,而且能够没有病痛地老死应该对子女来说也是很欣慰的,思绪乱糟糟,拙于文笔似乎无法表达心中的复杂情怀,于是我想把这篇博文,像一文文纸钱那样,在清明时节的坟头上化作缕缕青烟,遥寄我幽幽的奠念。 |